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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梦收纳册第16章 余生蚀骨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烈得刺鼻。

惨白的灯光冰冷的墙壁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躺在病床上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身体被层层纱布包裹脚踝打着石膏手臂上连着点滴输送着维持生命的冰冷液体。

医生说是严重冻伤、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骨裂、失血性休克还有……不明原因的高热和神经衰弱。

他们说是在废弃铁路支线附近发现我的。

昏迷在泥地里浑身是伤身边散落着一些奇怪的、像是工业垃圾的碎片(仓库废墟的残骸)。

他们说我命大。

命大? 我看着自己包裹着纱布的双手。

左手掌心被放血锥割破的伤口在厚厚的纱布下传来一阵阵持续的、细微的、如同虫蚁爬行般的麻痒感。

医生说那是神经损伤在恢复。

但我知道不是。

右手掌心那枚老张的牙齿留下的冰冷触感似乎已经烙印在了皮肤深处即使它早已不在那里。

仓库的废墟被封锁了。

新闻报道语焉不详:老城区废弃仓库因不明原因坍塌现场发现不明油状污染物疑似化学废料泄露有关部门正在处理提醒市民远离。

不明油状污染物? 我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那金黄油亮、散发着致命浓香的粘稠“汤液”从废墟缝隙中汩汩渗出混合着泥泞。

仿佛又听到那废墟深处无数细微的、如同冤魂呜咽般的“咕噜噜”声在寂静的夜里固执地回响。

那不是化学废料。

那是无数生命被熬煮、被禁锢、不得超生的怨念之海。

它还在那里。

沉默地持续地散发着那令人心悸的“蚀骨香”。

陈姨死了。

化为了汤渣。

邪术的巢穴塌了。

但那份“慰藉”那份“蚀骨香”真的消失了吗? 出院那天天气阴沉。

我拒绝了所有的采访和警察的进一步询问(我的说辞是下班抄近路遇到歹徒抢劫挣扎逃脱时慌不择路跌入废弃区域)独自一人拖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脚踝和沉重如山的疲惫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家。

家。

一个曾经代表安全和慰藉的词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四壁和挥之不去的阴影。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晚“七日之刑”带来的、混合着血腥和命火檀香的复杂气息。

墙角那个旧纸箱还在外婆的日记本静静躺在里面不再温热像一本普通的旧书。

生活……似乎恢复了“正常”。

我换了工作搬了家搬到了城市另一端一个完全陌生的区域。

一个没有后巷没有牛肉汤店甚至空气中都闻不到一丝类似气息的地方。

我努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沉默寡言避开人群尤其避免任何飘着浓烈食物香气的地方。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身体的伤痛会愈合但心里的洞永远无法填补。

睡眠成了奢侈品。

闭上眼就是翻滚的金黄汤液是无数沉浮的肿胀面孔是陈姨最后融化在“汤液”中的焦黑骨架是天花板上滴落的血脸是缠绕脖颈的冰冷触手……是那枚嵌入眼窝的、森白的牙齿。

更可怕的是那“蚀骨香”的幻象。

它不再是单纯的记忆而是变成了某种生理性的渴求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恶心。

有时在疲惫不堪时有时在压力巨大的时候那股浓郁、醇厚、勾魂摄魄的香气会毫无征兆地钻进我的鼻腔真实得让我瞬间汗毛倒竖胃部痉挛。

我会冲到水龙头边用冷水疯狂地洗脸直到皮肤刺痛才能勉强压下那令人作呕的幻觉和随之而来的、剧烈的头痛。

医生说是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开了药。

白色的药片吞下去能带来短暂的麻木和昏沉却无法驱散灵魂深处的寒意。

也无法阻止……身体深处那持续不断的、细微的虚弱感。

像一盏油灯灯油在缓慢地、持续地消耗。

我知道那是什么。

是命火的代价。

燃烧生命本源点燃的火焰救了我却也抽走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根基。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总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底沉淀着浓重的青黑像一张被过度使用的纸正在慢慢失去韧性。

偶尔在清晨梳头时会发现几根刺眼的、过早出现的白发。

外婆日记里那句“燃命火”如同一个冰冷的预言正在我身上缓缓应验。

我成了一个困在牢笼里的幽灵。

外表的平静下是日夜不休的惊涛骇浪。

我害怕人群害怕香气害怕黑暗害怕寂静——寂静中那废墟深处的“咕噜”声似乎会变得更加清晰。

唯一的慰藉或许就是那本冰冷的日记。

我把它锁在一个小铁盒里连同那把染血的放血锥(从仓库废墟外围找回的)和……那枚属于老张的牙齿。

我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将它安葬。

它像一个沉默的墓碑一个罪恶的证物一个无法摆脱的烙印。

有时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冷汗浸透睡衣我会打开那个铁盒。

指尖拂过日记本冰冷的封面拂过放血锥粗糙的握柄最后停在那枚小小的、冰冷的牙齿上。

触感坚硬、真实。

它提醒我这一切不是噩梦。

老张、阿萍、外婆、照片上的女孩……他们真实地存在过真实地被吞噬了。

而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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